在后疫情时代重返街头表演|野聲电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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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正在步入后疫情时代,席卷全球的失业潮与甚嚣尘上的阴谋论似乎预示着一个更为动荡不安的未来。作为意大利经济引擎的米兰在这次疫情中也遭受重创,侥幸存活的企业主们举步维艰,不敢期待“明天会更好”。在本期电台中,我和最近回归街头的Adon讨论了最近的表演,并分享Echo & the Bunnymen的歌曲Heaven Chimes,以及Bob Dylan的缪斯女神Susan Rotolo所著回忆录《放任自流的时光》。

在后疫情时代回到街头

​秋凉:距离米兰封城结束已有两个多月了,作为意大利疫情风暴中心的伦巴第大区最近疫情趋缓,随着打折季的到来,米兰市中心的人气也有所恢复,鸽子们和卖手绳的黑叔叔重新占领了大教堂的广场。但疫情爆发之前的世界恐怕已经回不去了,过去我们可以走亲访友,全球旅行,而现在我们不会再有机会说走就走,整个世界可以说已经步入了后疫情时代。

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口罩的普及,二月初戴口罩的华人还会被意大利人侧目甚至攻击,如今口罩成了出行的标配,前阵子我们在地铁就目睹一位意大利老爷爷训斥一对不戴口罩的年轻人。拿口罩做文章的政客也比比皆是,不光是目前疫情最严重的美国,在意大利,有着“意大利特朗普”之称的极右翼领导人萨尔维尼也一直没有停止过对孔特政府的攻击。此刻,失业大潮也正在席卷全球,许多公司和行业都饱受疫情冲击,能拥有一份支持线上办公的工作可以说非常幸运了,而对很多海外留学生来说,回家也成了昂贵以及遥遥无期的事情。我们恐惧收入的减少,自由的收窄,也因此更加期待疫苗的出现,渴望能够重启生活。

在不可避免的恐惧面前,我们相信音乐是一剂安抚人心的良药。在电影《泰坦尼克号》里,我们看到沉船之际,乐团在甲板上坚持演奏音乐直到最后一刻,以安抚惊慌失措的乘客。在米兰封城的两个月里,我和Adon就非常依赖音乐的慰藉。最近疫情趋缓,餐厅、酒吧等都开始恢复营业,街头表演的网上预约也重新开放,作为有执照的街头艺人,Adon也获得了重返街头的机会。Adon,回到街头表演感觉怎么样,会害怕病毒风险吗?

Adon:可以回到街头还是蛮开心的,但和平时不太一样,会更紧张点。米兰有规定在室内必须戴口罩,室外如果保持社交距离就不强制戴口罩了。我上次第一首歌有尝试戴口罩想安心一点,但最近米兰天气很热,有三十五度,唱歌戴口罩消耗很大,所以后来还是脱掉口罩来唱。

距离上次街头表演已经过去十个月了,和过去相比还是有明显差别:第一是观光客少了很多,第二可能是人们使用现金的习惯有所改变。骑脚踏车的人也变多了,愿意停下来的人变少了,靠近你的人就更少了,对街头表演者会变得有点困难,可能需要提供一些特别的表演效果才更好。这次比起我之前表演过的算是蛮热闹的地点,我之前都没有在这么好的地点表演过,但是收到的反馈还是比较少的。我也有调整自己的心态,因为我上街头的目的不在于讨好观众,而是唱我要唱的,也不太会说话有互动,尽量保持一个比较轻松的心态。但这次还是不免被影响到,完全没有人投钱的时候,你的心情还是会被影响,当然和很久没回到街头也有关系,感觉到自己心态的浮动还是蛮有趣的。后来我唱了一首Creep转换下心态,变得自溺一点,哎就也有人来投钱了,当然投钱这个事情变因太多了,所以说尽量不要在乎这个,做好自己的表演。去街头是蛮累的,你要背很重的器材去指定的地点然后再背回家,没有办法完全表现你想表现的东西,很多东西带不上街头,比如Eurorack(音乐模组)等等。但目前全部带去的话还是比较疲累,也没有把所有的器材调整好,表演方式还是和以前唱不多,唱些Cover的歌,没有做出一些突破,希望之后能够做到更丰富些。

Adon在米兰街头表演(2020年7月28日)

秋凉:这次我们也开了FB直播,在有很多朋友留下意见,有人建议可以唱夏天感觉的欢快的歌,好像这样会比较容易获得打赏,那以你的经验,在街头唱什么歌是最来钱的呢?

Adon:我的经验是夏天有节奏感的快歌,还有编曲比较丰富的歌会更受到欢迎,那我自己喜欢的歌都比较缓慢,更适合秋冬季节,带给人温暖的感觉。在意大利的话还是Hallelujah或者意大利文的歌更容易收到打赏,但我自己唱歌还是要自己先受到感动,以及之后多练习,才会去唱。你在意大利也会经常听到其他的街头艺人唱,他们会挑更当红的歌,更好的时段地点,会比我更专业一些,就像这次约的地点到周六日还是满的,我还是约不到。其实街头很多变因不确定,可能突然三到十分钟就赚到了一天的钱,有时唱一个小时都很少人打赏,同一天同一首歌在不同时段也会有很大差别,我觉得尽量自己享受(音乐)吧,如果听众和你有所共鸣就更好了。

秋凉:上次Adon在街头表演我也是全程围观了,发现观众的反映也是各种各样很有趣的,录Adon演唱视频的时候,其实真正的亮点是作为表演背景的街头路人,可能是街头的一种魅力吧。我想知道作为一个街头表演者,你会讨厌什么样的观众呢?

Adon:如果是为了欣赏音乐停留的人,我都是欢迎的,也会有小孩子跑来踢你的吉他盒子,他们的父母会及时制止,有时候会碰到些可能精神有问题的人在你旁边跳舞,也是因为被音乐感染,我觉得都OK,不要直接攻击我就行了。那我自己比较讨厌目的不单纯的,像有一次我站在Duomo地铁站附近唱歌,有个发传单的就直接站在我旁边,只要有人靠近我就发传单,这个就让我很反感,那天的成果也很不好。之前我在皮尔琴察还碰到过一个年纪大的妈妈一直来抗议,说我影响她女儿读书,让我不要唱了离开那里,但也有路过的意大利人和她辩论起来,说现在是星期天下午怎么还要读书,而且我也只是表演两小时而已,后来我也有尊重她稍微移了下位置。我也有碰到过流浪汉,他们反而比较sweet,可能觉得街头艺人和他们是一路的,大部分的流浪汉都会主动让个位置给我,怕影响我,让我感觉还蛮好的。

秋凉:这次Adon在街头唱了很多我们电台节目中演唱过的歌,另外呢也会介绍一首他会频繁在街头唱起的歌。

Adon:今天介绍的这首歌History Chimes不是特别热门的歌,来自Echo & the Bunnymen。2013年的时候我去街头的时候想去弄个27 Forever的计划,那时我开始做「電氣女皇」专辑,刚好也是27岁,我觉得这一年必须要留下点什么,所以去了街头,那时候也不知道要申请证照,警察来查就聊了聊问他们要怎么办。(进入)27岁这件事是推动我去街头的动力,这首歌是我在“27岁Club”听到的不算有名的一首歌,像Kurt Cobain、3J的歌,歌曲Little Wind等更有名,但当时很触动我。这首歌是乐团的吉他手Ian McCulloch致敬因车祸过世的鼓手Pete de Freitas,所以没有鼓声只有钢琴和主唱的温暖声音,歌词是在诉说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但对未来又是很绝望,“Until tomorrow But that's another time It's just another time It's just some other troubled time”,明天都和今天一样丧,我们每天都在重复悲哀的人生,但是无论明天多么烂和废,生活总是要往前,所以不需要有太多的美好期待,好好过生活就是了。

秋凉:听起来是滋味非常复杂的成年人的歌,有点像我们所在的后疫情时代,一方面解放了肉体,可以不去公司打卡上班,在家办公,获得了某种程度上的自由,但另一方面我们也被限制在网络上,失去了和朋友们面对面交流的机会,接下来世界会变得更好还是更疯狂也不知道,但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努力地活下去,就算丧也要继续前行,那么让我们一起欣赏由Adon带来的History Chimes


台湾VS意大利,街头表演的不同门槛

秋凉:其实我对街头表演的概念也是来了欧洲之后发生变化的,因为我小时候碰到的街头表演者往往是乞讨者,比如上海地铁里有人提着录音机过来大功率播放“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亲爱的妈妈”之类,或者抱个孩子问你要钱,所以我对街头表演的印象不是很正面。但后来在欧洲发现原来很多表演者不是专职,而是作为一种业余爱好,平时可能是个白领,周末有余力就上街表演下,满足下表演欲同时收获知己。Adon最早为什么会有去街头的这样的想法?

Adon:我自己真正想去街头是在2013年,那时候我和室友约好每天早上去皮尔琴察的人行道跑步,秋天的早上很舒服,我想如果有个人在那里唱歌有多好,她也觉得有些轻柔的音乐会很棒,这是一个原因。另外那时我已经有计划要做专辑,回台湾的时候和一些好朋友讲了这个打算,还去了一间独立唱片行,在那里认识了一个老板,我们一起聊天喝酒,老板让我边聊边弹琴,当时我已经有些歌了,就在现场唱,老板请我喝威士忌,喝了好几个shot。当时我注意到自己使用麦克风和音箱的经验不是很足,所以就干脆去街头练练手吧,这是另外一个原因。

秋凉:那像国内上海一些城市对街头表演者也会有证照的要求,很多国家对街头表演者都有严格的规定,意大利的话我们这次去表演也是提前很多天在网上预约好的时间,那作为在台湾和意大利都有表演经历的人,你会觉得有什么不太一样的地方吗?

Adon:我在台湾其实也考过街头艺人执照,是我大学刚毕业时候考的,2015年我申请到米兰的街头艺人执照,写过一篇对比的文章,我还蛮希望台湾对于街头艺人的考试制度可以有所改变,当然我很久没回台湾了,或许现在已经改变得很不错了。

那我一开始真正的街头表演是在皮尔琴察,你知道在意大利不同省和州的制度可能完全不同,延续了历史上不同城邦之间的各自为政,所以皮尔琴察和米兰的政策是完全不同的。皮尔琴察的街头艺人是很随便也很少见的,我表演一两个月后,在米理和附近的老人院有了些名气,才有警察来问我有没有执照,当时我正好有意大利朋友在旁边帮我翻译,当时我是几乎不会意大利语的,翻译之后他们告诉我要去某个地方申请执照,于是我朋友带我去那个地方登记申请,有了那张证后我就有资格在指定地方表演的,所以当时让我移动地点的意大利妈妈也没有办法赶我走的。